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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校在京朝官京官劳绩过犯诏太平兴国六年九月丙午 北宋 · 宋太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宋会要辑稿》职官一一之一(第三册第二六二三页)
应在京朝官、京官,宜差中书舍人郭贽御史知杂滕中正户部郎中雷德骧同考校劳绩过犯,铨量材器,堪何任使。
候要人差使,令中书等定差,具姓名申中书奏呈。
并须尽公采访考校,如涉私徇,当加其罪。
仍令等点检班簿齐整。
推治曹彬等失律罪诏雍熙三年六月戊午 北宋 · 宋太宗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宋大诏令集》卷九四
天平军节度使曹彬河阳军节度使崔彦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彰化军节度米信沙州观察使杜彦圭内客省使武州团练使郭守文日骑天武四厢都指挥使云州防禦使傅潜亳州刺史蔡玉光州刺史陈庭山,文思使儒州刺史薛继昭等,昨者付以兵权,授之成算,据其事势,决合成功。
而乃逗留,略无规画,挫士卒骁勇之气,长□□桀黠之心。
国有常刑,固当推鞫。
宜令翰林学士贾黄中右谏议大夫雷德骧、知杂李巨源尚书省推治之。
曹武惠王彬行状 北宋 · 李宗谔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八
曹彬字国华真定灵寿人
父芸,成德节度都知兵马使
幼沈厚谨愿,汉乾祐中,承父籍补牙职。
节帅武行德见其端悫,甚异之,尝指谓左右曰:「此远大之器,非常流也」。
周太祖贵妃张氏,即从母。
周祖受禅,世宗致书镇帅何福进,召京师,隶帐下,从镇澶渊
及嗣位,补供奉官,擢客省副使、河中都监
蒲帅王仁镐帝戚,尤加礼待。
仁镐益恭,公府宴集,必危坐终日,未尝转眄。
仁镐从事曰:「老夫自谓夙夜匪懈,及见监军矜严,始觉己之疏怠」。
显德三年,移潼关监军,就迁西上閤门使
五年,代还,奉诏赐吴越王铠甲、弓弩、鎗剑,及中吴军节度钱文奉国信
既致命,即日遽还,私觌之礼,一无所受。
人趣舟追及,因与之,犹不纳,至数四。
曰:「吾终拒之,是近名也」。
归籍其数,悉上送官。
世宗谓之曰:「前使浙中者,取求无厌,其辱君命;
汝独能如此廉洁,甚可嘉也。
尽以所输还之,始拜赐,分遗亲党。
明年判四方馆事,出为晋州兵马都监
刘钧盗据并、汾,晋为敌境,昼则训师,夜则巡警,以勤瘁闻。
廷璋节制平阳,颇推服之。
一日,廷璋率宾佐游郊外,方环坐笑语,会邻道王将走单介驰书诣,询于左右曰:「孰是曹监军」?
有指示之,使人以为绐也,笑曰:「岂有国亲内职,而衣弋绨袍、坐素胡床者乎」?
引进使
初,太祖典禁旅,尤器重非公事,未尝上谒,平居宴会,亦罕预,太祖奇之。
建隆二年,趣召归阙,谓之曰:「我畴昔欲亲汝,汝何故疏我」?
顿首谢曰:「臣事周室为近亲,历职禁近,安敢交结尊贵」?
上益嘉奖。
客省使,俄命与王全斌、郭进领步骑万馀攻河东乐平县,降其将王超、侯霸等千八百人,又获千馀人。
俄而贼进,悉汉兵来救,三战皆败之。
廷尉平晋军,又降静阳等十八寨
乾德初,改左神武将军内客省使
河东来攻平晋军,命郭进、张彦、陈万通援之。
未至一舍,贼遁去。
时初克辽州河东契丹五押骑六万馀来攻,又命李继勋、罗彦环、郭进、武怀节援之,大败虏骑于城下。
俄兼枢密承旨
二年冬,遣将两路伐蜀,诏马军刘光义归州行营前军副部署,以都监
峡中郡县悉下,又降遂州
时诸将咸欲屠城杀降以逞,惟申令戢下,所至悦服。
太祖闻之,诏书褒美,使曰:「汝能约束将士,禁暴恤民,吾任得其人矣」。
两川平,会益州王全斌、崔彦、王仁瞻等昼夜宴,不恤军士,因而部下渔夺货财,人苦之。
屡请旋师,全斌辈逗留不发。
俄而全师雄等搆乱,复与光义破之于新繁,擒万馀人,与彦通协力剪灭。
及还京师,上尽得全斌辈事状,因面诘仁
历诋诸将为奢纵不法事,冀以自解,且曰:「清廉畏慎,不辜陛下任使者,惟曹彬一人耳」。
乃以全斌属吏
即日授宣徽南院使检校太保、领义成军节度
入见,上奏曰:「征西将皆以获罪,臣独受赏,何以宁处?
不敢奉诏」。
上曰:「卿有功无过,又不自矜伐,茍有纤介之累,仁岂为汝隐邪?
惩劝,国之常典,可勿让」。
六年,遣李继勋、党进率师征太原,命为行营前军马步都监,战洞过河,斩一千馀人级,夺人马甚众。
开宝二年太祖将亲征,复为前军都监,率兵先赴太原,次团柏谷,降贼将陈廷山
又战城南,薄于濠,擒夺千馀级。
太祖至城下,分置寨于四面,命主其北。
六年,检校太傅
江南李煜违诏,称疾不朝,完城垒,缮甲兵,渐失藩臣礼。
七年九月,诏马军都虞候李汉琼、判四方馆使田钦祚率兵先赴荆南,大发舟舻。
上连日幸迎春苑,登汴堤,观战棹东下。
又命潘美发步士总十馀万,水陆齐
太祖御长春殿宴饯,语曰:「南方之事,一以委卿。
慎勿暴掠生民,惟示以威令,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也」。
十月,诏以升州西南路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
分兵甲荆南,顺流而东,破峡山口寨,杀守卒八百人,生擒二百七十人,获池州牙校王仁震、王晏、钱兴,进克池州
又战铜陵,生擒八百人,获战舰二百馀艘,连克当涂、抚城二县,驻军采石矶
十一月,又击败吴兵二万馀众,生擒伪兵马副部署杨收都监孙震,获马三百馀匹。
诏作浮梁,跨大江以济师。
等进师,破江南军数千人于新陵寨,获舰三十馀艘。
十二月,破其军五千众于白鹭洲,生擒百馀人,获战舰百五十艘。
八年正月,破其众万馀于新林港口,斩二千级,焚战舰六十馀艘。
二月,军次秦淮
吴人水陆十万阵于城下,大败之,俘斩数万计,获兵器数万,印数十钮。
浮梁成,吴人进师出禦,大败其众,获伪将卫军都头郑宾七辈、及军器万馀。
又攻其城南水寨,杀戮千馀,破数千众于白鹭洲,俘朝千计于江中。
三月,破吴兵数千众于江中,俘五百人
破关城,悉焚其庐舍,杀千馀众,溺死者又千计。
守陴者皆遁,伪天德军都知兵马使张进等九人来降。
俄又破其军二千众于淮北
六月,又破其二万众于城下,夺战舰数千艘。
八月丁德裕两浙军克润州,部送降卒数千人赴军前,卒多道亡,遂发檄招诱;
稍皆集,又虑其为变,尽杀之。
自长围金陵,历春夏至秋,凡三时,而居人樵采路绝,频经败衄,城中丧气。
李煜危迫既甚,遣其大臣徐铉奉表诣阙,乞缓师。
太祖不知省,号令诸将,促之降。
迁延未能决,夜出锐卒数千人,构炬鼓噪,犯潘美之壁。
先是,本军列三寨,居其北,分道攻城,画其地形曲折来上,太祖指寨其使曰:「此宜深沟以自固,吴人必夜出兵来寇。
尔亟去,令曹彬自督促,并力速成之,无堕其计中」。
等昼夜督丁夫掘堑,成,果出兵来袭,驱帐下精甲依新搆拒之,人大败,破五千馀于城下,又获伪印十馀钮,杀戮殆尽。
奏至,上笑曰:「果如此」。
等率士卒晨夜攻城。
长围中,每缓师,冀归服,尚为左右所惑。
十一月,凿城将陷,又使人入谕曰:「事势如此,则所惜者一城生聚。
主能归命,策之上也」。
犹豫不决。
翌日,城陷,申严禁暴之令,兵不血刃。
与其臣百馀人诣军门请罪,慰安之,待以宾礼,请入宫治装,尽以其族归京师殿数骑待于宫门外。
既入,左右密启曰:「纵入宫,或致不测,为之奈何」?
笑曰:「煜甚愞,素无断,既已降,必不能自引决」。
果如言。
伪朝文武官吏,赖保全,各得其所,亲属为军士所掠者,即遣还之。
因大搜军中,无得匿人妻女。
仓廪府库,委转运使按籍检视,一不问。
师旋,舟中惟图籍衣衾而已。
以功拜枢密检校太尉、领忠武军节度
太宗即位,加同平章事
太平兴国三年检校太师,从平太原,加兼侍中
八年,为弭德超所谮,出为天平军节度
旬馀,太宗悟其事,待之愈厚,俄进封鲁国公
雍熙三年,大议北伐,命幽州道行营前军马步陆都部署河阳节度崔彦进为之副,内客省使郭守文都监日骑天武四厢都指挥使傅潜都指挥使龙卫右厢都指挥使李延斌、神卫右厢都指挥使马正分为马步都指挥使马步军都军头范廷召文思使薛继昭为先锋,都军头田绍斌、荆罕英、宫苑使李继隆策先锋,光州刺史陈廷山隰州刺史史圭、左神武将军刘知信六宅使符昭寿押阵。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米信幽州西北道行营都部署沙州观察使杜彦圭副之,蔚州观察使赵延溥内衣库使张昭勍、引进使董愿为都监亳州刺史蔡玉排阵使马步军副都军头韩彦卿、窦晖为先锋,曹美策先。
卫步军都指挥使田重进定州路行营都部署蕲州刺史谭延美西上閤门使袁继忠都监
上召等,授以方略
又以忠武军节度潘美为云、应、朔州都部署云州观察使杨业副之,令分路进讨。
三月,破虏固安南,斩首千馀级,克其城。
又下新城涿州
戎人来援,大破其众于城南,获马五百疋,杀奚酋贺思相公
四月,又与米信破虏于新城东北,斩首二百级。
五月,与虏战,攻沟关,王师不利,馀师宵涉巨马河,退屯易州,临易水营焉。
宫苑使王继恩驰驿奏其事,上至,令分屯边城,追诸将归阙。
先是,贺令图及其父怀浦,薛继、刘文裕、侯莫陈利用相继上言:「虏母专政,宠倖用事,请乘其衅,以取幽蓟」。
遂遣、彦米信雄州田重进飞狐潘美雁门,约从齐举。
将发,上谓之曰:「潘美之师但先趣云、应,卿等以十万众声言取并州,且持重缓行,不得贪利。
虏闻大兵且至,必悉众救范阳,不暇援山后矣」。
既而美之师先下寰、朔、云、应等州,重进之师又取飞狐灵丘蔚州,多得山后要害之地,而彬之大军亦联下州县,军势大振。
每捷奏至,上已讶进军之速,而忧虏断粮道
涿州,旬日食尽,因退师以援饷馈。
上闻之曰:「岂有敌人在前,返退军以援刍粟,何失策之甚也」!
亟遣使止勿前,急引兵缘白沟河与米信军会,按兵养锐,以张西师之势;
等尽掠山后之地,会重进之师东下,合势以取幽州
部下诸将,闻、重攻城野胜,累获其利,以为己握重兵,不能有所攻取,谋画锋起,更相矛盾。
不能制,乃裹五十日粮再往攻涿州
虏大众当其前,且行且战,去城裁百里,二十日始至焉,频克捷。
而时方炎暑,军士乏困,粮且尽,退兵,无复行伍,为虏所蹑,遂至于败。
等至,诏鞫于尚书省,令翰林学士贾黄中右谏议大夫雷德骧、知杂御史李巨源杂治之。
、守文、潜具状违诏失律,士多死亡。
、彦违部署节制,别道回军,为虏所败。
彦圭不容军士晡食,设阵不整,致亡失军士。
遇敌畏懦不击,易服潜遁。
廷山涿州会战失期,继临阵先谋引退,军情挠惑。
刑部大理寺上言:「彬等奉辞出征,大失辎重,准律,主将守备不设,为贼掩覆,临阵先退,皆坐死」。
又下其事,工部尚书扈蒙等议,如有司所定。
素服待罪,深自引咎,责授检校太保右骁卫上将军彦进右武卫上将军右屯卫上将军,仍皆削爵,馀皆以次降黜。
四年,起检校太傅、兼侍中武宁军节度
耕籍恩加检校太尉
召还,会上元侍宴观灯,上顾,历数前朝将相,皆有评品。
徐州民数百,诣阙求还本镇,优诏褒谕。
淳化五年,徙平庐军节度
真宗嗣位,复检校太师
数月,召入拜枢密使
咸平二年,被疾。
上趣驾临幸,手和药饵之,赐白金万两。
供奉医僧供蕴宿其第诊视,中使抚问。
六月卒,年六十九。
上亲临哭之恸,甚震悼,言必流涕,废朝五日。
中书令追封济阳郡王谥曰武惠
又赠其亡妻高氏为韩国夫人,录其亲族、门客、校尉,拜官者十馀人。
八月,又诏与赵普同配享太祖庭。
仁恕清慎,逊言恭色,在朝廷未尝抗辞忤旨。
博览强记,谈论,被服清素,有同儒者。
尤疏财,未尝聚蓄,伐二国,秋毫无所取。
位兼将相,不以等威自异。
造其门者,皆为揖客,不名下吏,每白事,不冠不见。
局量宽博,喜愠不形,未尝言人过。
平蜀回,太祖因从容问以官吏善否,曰:「臣止监军旅,至于采察官吏,非所职也」。
及固询之,惟荐随军转运使沈沦廉谨可任。
其为藩帅,遇朝士于涂,必引车避。
过市,则戒驺御,不令传呼。
北征之失律也,赵昌言表请行军法。
昌言延安还,因事被劾,未得入见,在近密,遽为上请,乃许朝。
归休闭閤,门无杂宾。
保功名,守法度,近代良将,称为第一,真宗屡对近臣称叹其名德。
子璨、珝、玮、玹、玘、珣、琮。
珝娶秦王女兴平公主,至昭宣使恩州团练使
玮至彰武军节度,赠侍中
玹至左藏库副使
玘至虞部员外郎
珣至东上閤门使宜州刺史
琮今为西上閤门副使
按:《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中集卷四三,台湾文海出版社宋史资料萃编本。
上丞相书(论用人听言)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四、《西山文集》卷三八、《续宋宰辅编年录》卷六
某至愚极陋,无所取材,比蒙除书,擢在常伯之列,退揆驽劣,非所敢当,然区区不俟驾之心则已飞驰于阙下。
初元之召,坚辞五六,不获已而后行,今顾欲亟前如此,诚以大丞相谦虚无我,而求士自助,出于真情,故乐效涓尘之益尔。
今既未获遽前,而间尝思念当今之故,窃有一二愚管,不敢不为大丞相陈之。
盖自故相颛柄以来,天下大势日益岌岌,常恐一旦有溃败不可支者。
仰赖天地宗庙之灵,大丞相为时而出,平居蓄德深厚,故相安之不疑。
及圣上奋发乾刚,首付魁柄,凡百施为皆天下所愿欲而弗获者,薄海内外,旷然易视,仰望风采若神人然。
某尝窃谓,大丞相于此实有回乾坤、洗日月之功,要其大者,不过曰用正人、开言路而已。
故相之所以失,大丞相之所以得,其不在斯乎?
某之愚以为,诚率是道而不变,则元祐司马公之相业可以无愧,而嘉祐韩忠献之相业亦将驯致焉。
昨尝奏记,欲大丞相坚守初意之善,期以十年,坐收太平之效。
钧函下逮,不以为谬矣。
夫以大丞相之纯诚不二,澹泊寡欲,始初所行,皆出实意,非缘饰以茍悦一时之观听者,其于二者必能恪守初志。
独恐所用者正人,则憸邪将有所不便,而言路四辟,谗谄不得以蔽欺,激作之言,有时而进,使吾之志虑浸寻改易而不自知,此则所当豫察尔。
大丞相爰立之明日,召三贤于远外,公论莫不谓宜,而一二言事官之除,识者以为四十年来所未有。
向之龃龉权门者,相继收召,可谓盛矣。
然正直之士,忧深虑远,其间知大体者固能徐为开导,而彊直自许者亦或不无矫拂太甚,人情将有所不堪。
乘不堪之情以激其不平之忿,则刚劲不如软熟,违忤不若承顺,其意将有时而移矣。
况辩论似争,争则有不靖之形;
和同似党,党则有分朋之迹。
昔者谗害忠良,往往被以此名,群驱辈逐,大抵由是。
夫争有是非,正人之争以为国也,邪人之争以为己也,是非不辩而两绌之,可乎?
朋有真伪,正人之朋以同德也,邪人之朋以同恶也,真伪不分而槩疾之,可乎?
今虽未有此事,亦愿大丞相谨之而已,不然则激作之言入而疑惮之心生,君子小人之消长于是焉分,此某之所甚畏也。
庙堂之论不参之群下为日久矣,大丞相博尽众谋,弗任私智,事之有关国体者必议而后行。
众言杂进,岂皆当理?
议论不一,尤难适从。
迂者不切事情,狂者不识忌讳。
然异同不一之中,乃至当之论所从出,正如玉隐于石,金混于沙,琢之淘之,至宝乃见,其可以沙石之杂而委金玉之珍乎?
自昔鲠切敢言者常病于过,故赵中令有颛权之毁,韩忠献有跋扈之劾,文潞公有交结之谤。
三相勋德巍然,曾不以是而少损,当时亦未闻深咎言者,以其职在论事,不嫌过直故也。
若蔡若秦柄国之时,则无此矣。
雷德骧诸人之过直,乃所以彰三相之能贤,而蔡秦之世,有歌颂而亡箴规,不问可知其为权臣矣。
今士无愚智,孰不知大丞相之用心,其何訾议之有?
万一草茅山野语言之发,或失拣择,适所以增光德美
陆宣公有谓「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泄示我之能从」者,不惟人君当知之,大臣亦不可以不知也。
不然激作之言入而忿嫉之意生,群下相率以茍容,甚非朝廷之福,此又某之所甚畏也。
大丞相坚守初意之善,勿为邪说所移,使正人常聚本朝而言路常通无壅,则内而彊固本根,外而震憺威灵,必有为大丞相忠谋者。
姑以近事明之。
方八陵之图来上,固尝欲脩朝谒之礼,举恢复之师,而集议之旨一颁,从臣台谏以及馆学交论其未可,君相亦幡然从之,赖以少宽目前之忧,岂非朝列有人忠言获伸之效邪?
况事变之兴,未有终极,正君相汲汲经营之时,正人多则腹心有所托,不然是自毁其腹心也;
言路开则耳目无所蔽,不然是自涂其耳目也。
小人寡识所以激作破坏者,图自利尔,岂为国家计、为大丞相计哉?
某身在闽陬,去阙庭二千里,事之有无,所未能知,冒昧一言,盖欲大丞相之功业不在韩忠献、司马公之下而已。
拳拳之怀,仰祈矜察。
问进读三朝宝训讲明内外治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三
按《汉·艺文志》,自太史公、冯商《史记》之外,有《高祖传》十三篇,有《孝文传》十一篇,有《汉著记》百九十卷。
此书虽不存,于今窃睹其明堂玉版之所藏,兰台石室之所记,烂然奎璧,所谓汉祖宗治略,皆聚此书也。
降武、宣而后,大夫博士议郎给事中加官,掌中顾问应对,未闻有一语援此书以告其君者,故汉初之制,后世一切反之。
高、文诸君详于内治而治外为缓,武、宣以后详于治外而治内反疏。
治内者内外皆治,而治外者内外俱废。
汉初相府领计籍,中丞部刺史分刺州而吏治核;
衣丝乘车有禁,掌教化有吏,孝悌力田有科而习俗厚。
问其民力,则乘坚策肥,履丝曳缟,闾阎食粱肉,僮骑带刀剑;
问其财计,则庾廪馀财,太仓红腐,司农仓在郡国,卒吏钱在州。
内修政事,整齐严密如此,而当时外治何如哉?
尉佗窃据桂林象郡,即今之广南西路也;
闽越王犹保闽中,即今福建路也;
匈奴尽盗河南地,而白羊楼烦长安才七百里。
将帅方且因事设屯,而士卒或起家人子,霸上、棘门或多儿戏,而从军中或都货子钱。
刘安汉兴以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天子未有举兵而入其地者,推此则可以见高、文诸君详于治内而治外为缓。
自时厥后,笃意右武,大司马两府,诸将军领加官,而将军之号又不时置,则将帅厉矣。
太守等以都试,敕武官以貙刘,临曲台以飨罢,则卒乘精矣。
问其边琐,则筑堠成列,屯田山西,自三辅而外,郡才十有三,而置都尉者乃三十;
问其糗粮,则武关给吏卒之食,北军储释罪之钱,少府大农之费。
外修武备光明俊伟如此,而当时之内治何如哉?
会稽上计,黄龙多避课,长安犹仿侈靡,公卿犹广地宅。
浑邪内附,不能具三万乘;
而两军出战,士颇不得禄。
班固汉宣修武帝故事,而又谓孝成武帝故事,盖咎其不复循高、文诸君之法,而徒效武帝之外治矣。
推此则可见夫武、宣详于治外而治内反疏。
执事大人辍金华之清要,衡四蜀之文雅,发策下,首以侍读之官进读《三朝宝训》为问,愚无似,今愿切有请焉。
翠华自驻跸东吴,迄今七十有三年,承平日久,皇帝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镇抚薄海,而玩岁愒日,内外渐弛。
樊川自治之策,谓「国家焦焦然七十馀年」,今日之内治似之。
先正吕公陶作《成都备武堂记》,蜀无事七十有三年,民恶干戈,今日之外治似之。
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二者将何以处此?
虽然,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由内以及外,虽皆不可以偏废,而知其所先后则几矣。
昔在唐长兴中大理少卿康澄上疏,曰国朝有不足惧者五,有深可畏者六。
虽蟊贼等事皆以为不足惧,而独曰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耻道丧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
盖谓不足畏者外变,而深可畏者内患也。
使而愚人也则可,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恝虑哉!
方今州县额课最虚伪乱真,亦闻有祖宗时命雷德骧,欲令具功过之迹者乎?
民俗士风日流浇薄,亦闻有如祖宗时令御史台访察所在以闻者乎?
国计尽蠲,亦无爱惜,太宗成训具在,亦尝虑及此乎?
所在充羡,割内库以贮金帛,太祖往事可覆,亦尝讲及此乎?
如其视三朝无愧,则天下幸甚;
若犹未也,则今日之所不当缓者。
唐李翱作《幽怀赋》:「役众志之嚣嚣兮,叹老而嗟卑。
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
欧阳永叔书之曰:「使当时之士咸易其叹老嗟卑之心,如所忧唐之天下,岂有乱亡哉」!
嗟夫,内治之不立,其流弊乃至于此,愚愿举此以为盛时献。
锻鍊精粹,是则何敢,若其披露肝胆,则有玉阶方寸地。
重修御史台1088年 北宋 · 曾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一、《曲阜集》卷四、《皇朝文鉴》卷八三、《玉海》卷一六二、《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三年,新作御史台成,有诏臣肇为之记。
臣肇伏自惟念,幸得备位从官,以文字为职,此大手笔,虽非所克堪,然义不得辞,谨拜手稽首而记之,曰:维御史见于周,掌赞书、受法令而已。
战国以致执法,亦记事之职也。
至秦汉,始置大夫,位亚丞相
副曰中丞,督部刺史,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
其属有侍御史,出讨奸猾,治大狱,于是专绳纠之任。
厥后政事归尚书,而御史尚书谒者三台
大夫更为三公,而中丞为台,率与尚书令司隶校尉朝会,皆专席,为三独坐
隋唐复置大夫,天下有冤而无告者,得与中书、门下省诘之,谓之三司,自是御史益为雄峻。
其属则有殿中、监察,并侍御史三院
侍御史知杂事横榻而坐,谓之南床,皆专弹劾,不言事。
本朝因之,至真宗皇帝,增置言事御史,其后皆得言事。
御史相率廷辨,小则人得自达,故其任视前世为尤重,非但谨朝会、听狱讼而已。
列圣相继,皆假以宽仁,使得自竭。
是以风采所加,百僚震肃,朝廷倚而益尊,奸相望而知畏。
初,本朝虽因唐制,然以大夫为兼官,不治台事。
郎中员外郎侍御史知杂事,以贰中丞,以太常博士以上为三院,未至者则为御史里行
监察故事,内察尚书六曹,外巡按郡县,久之亦废。
神宗皇帝大正官名,始归大夫职。
侍御史治杂事,罢御史里行,而复六察官
分守既定,乃相官府。
御史台建于宣化坊,自开宝五年,才有东西狱。
七年,雷德骧分判三院事,请于上而大之,屋不及百楹。
天禧二年,复诏增广,遂至三百六十楹。
讫于元丰,垂七十年,寖以圮坏。
神宗皇帝伻图程工,以授有司。
旧阙大夫厅事,踵邺都制度,阙门北乡,取阴杀之义,而形势庳下,无以重威。
至是,命置大夫厅事,辟门东乡,增庳为崇,培下为高,其规模宏远矣。
继志述事,属于后人。
今上即政之初,务先勤俭,土木之勤,咸诏勿事,惟台之建,实遵先训。
犹以大夫虚员,姑省营筑;
阙门北乡,仍故不改。
经度损益,断自圣心。
元祐二年六月己亥始事,三年八月庚辰卒功。
用人力十万五千,为屋三百五十一楹。
视旧小贬,而亢爽过之,门闼耽耽,堂室渠渠,长贰佐属,视事燕休,翼翼申申,各适所宜。
吏舍囚圄,深靓严固;
案牍簿书,栖列有序。
所以观示都邑,表正宪度,揆诸典章,于是为称。
昔周人考室,见于《风》《雅》;
鲁国作门,记诸《春秋》。
后世传诵,为载籍首。
恭惟神宗皇帝受命承序十有九年,建立经常,皆应古义。
好恶无私,赏罚不僭,而纲纪是张;
宫室弗营,池籞苟完,而府寺是崇。
故能垂精风宪之司,以启后嗣之意。
二圣业已开辟言路,聪无不闻,明无不烛,士有以言获福,不闻忠以取祸,耳目之地,宠遇莫比。
故能新是栋宇,以成前人之志。
是宜著在文字,刻之金石,以度越周鲁,垂休无穷。
顾臣之愚,言语浅陋,何足以发扬圣德,称明诏之万一哉!
虽然,臣尝闻之,责人非难,责己惟难。
御史,责人者也。
将相大臣非其人,百官有司失其职,天下之有败法乱纪,服谗蒐慝者,御史皆得以责之。
然则,御史独无责乎哉?
居其位有所不知,知之有所不言,言之有所不行,行之而君子病焉,小人幸焉,此御史之责也。
御史虽不自责,天下得以责之,惟其不难于责己,则施于责人,能称其任矣。
能称其任,然后危冠盛服,崇墉峻宇,游焉息焉,可以无愧。
苟异于是,得无馁于中哉?
臣故不自揆,辄因承诏,诵其所闻,以告在位者,使有以仰称列圣褒大崇显之意焉。
御试策一道绍兴二十一年 南宋 · 赵逵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三、《新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六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九
朕惟祖宗创守之宏规,举可掩迹三五。
中遭厄运,变起弗图,盖许国之臣无几,而自为谋者总总也。
朕承中兴之运,任拨乱之责,所赖于有官君子至切矣。
顾狃于见闻,小惠相先,了官事为痴,履忠信为拙,以括囊为至计,以首鼠为圆机,如此,则国家何望焉!
子大夫读先圣之书,通当世之务,其为究复,何洒濯可以革旧俗,何陶冶可以成美化,明著于篇,副朕虚伫,以观子大夫入官之志。
臣闻君臣父子之际,天下真情之所在也。
惟实之为贵,而文有所不必备也,惟以心为感,而言有所不必足也。
文有加乎其实,言有违乎其心,是之谓欺,臣不敢以用于君,子不敢以用于父。
恭惟皇帝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招来四方草茅之臣,咸至于庭,降清问而亲策之,岂特取其华藻文章哉!
臣知陛下必不以此也。
顾以神器之大,祖宗畀付之重,方与元老大臣叶谋比德,以缉熙中兴之功。
而百执事之人,因循旧习,不与圣人同忧。
古者一命以上,食其禄者任其事。
今也不然,己则不勤,而又为它人为之非宜,则陛下将谁与治天下者!
故夫营私自便,虽曰士风苟且,寔陛下家事也。
臣等布衣,陛下必不谓其贱且疏,一朝之间,访以家事,臣虽昧陋,亦能仰认陛下至神至圣,广大明白,亲待臣等如此,敢不率其意之所欲言者,图报万一,而徒为泛滥之辞,以负陛下临轩之勤,以干不诚事君之诛,臣甚惧焉!
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朕惟祖宗创守之宏规,举可掩迹三五。
然中遭厄运,变起弗图,盖许国之臣无几,而自为谋者总总也」。
臣有以见陛下想慕前列,而追咎前日兆变之臣,欲与天下一起颓风,而绍复祖宗之盛轨也。
臣仰惟艺祖以武定天下,太宗文以守之,列圣丕承,卷甲不用者几二百年,四方无虞,人物岁滋,尧舜三代之盛,所不能及。
虽圣圣相承,盖自艺祖即位,尊礼赵普社稷臣,重其权,信其人,虽一时举职如雷德骧,不能间也。
显然示天下好恶之所在。
磨以岁月,而天下之士始各识知朝廷之意,洗濯自新,争为功名,由是风俗廓然变矣。
事无微而不举,法无小而不遵,叶气嘉生,薰为太平,不亦宜乎!
承平日久,志狃于恩而不知威,见其小而忘其大,移昔日忧国爱民之心,而为曲学阿私之计。
党同伐异,议论起而风俗坏,风俗一坏,变故遽起,宜乎陛下深恨之也。
尚赖祖宗之泽未远,廊庙大臣有执政不挠者,出身捍难,作多士之气,以摧折仓卒之变,维持至今,此道不坠。
今陛下既已尊任其人矣,宜明谕天下以好恶所在,而又有以振砺之,使其知为曲学之计,不若为国家之计,则凡陛下之所以策臣者,非所患也。
臣伏读圣策曰:「今朕承中兴之运,任拨乱之责,所赖于有官君子至切矣」。
臣有以见陛下欲得贤才,与之共济中兴之运也。
臣闻天下至大,万民至众,独智之所不能察,独力之所不能举,自尧舜三代以至于我祖宗,必取天下之才,任天下之士。
今内而台府寺监,外而职司、郡县,皆陛下取而任之以家人子弟者。
百口之家有严君焉,己不自理,惟子弟是信,任百口之责。
不以严君之心为心,而其察是谋,亦足以知其不令子弟矣。
子弟之不令,父母犹将责之,况夫天下之柄,独无若人何哉!
臣伏读圣策曰:「顾狃于闻见,小惠相先」。
臣有以见陛下欲得真材硕能,而恶夫琐琐之乱政也。
臣闻天下无事,庸人扰之。
夫所谓庸人者,非果庸常无能之人也。
常之人举足畏法,而何足以扰天下!
古者非庸懦无能之足忧,而小智小惠之可畏。
帝尧之广大,而谗说殄行,震惊朕师,有不容者,知其能扰民而乱政也。
夫所谓真智大惠者,危论不能摇,邪说不能感,静而为止水明鉴,动而为开物成务。
小人不然,窃其近似而矜耀之,自谓不惑于流俗,而不知为蜂虿蛇虫之毒人也。
老子曰智慧出而有大伪,谓此等也。
孟子之论盆成括见杀,其为人也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
由是观之,小惠既以毒人,又以杀身,为天下亦安用斯人哉!
虽然,古之所以必疾乎小人者,以其智辩足以移人主之听而已。
指白为黑,谓正为邪,皆此人也。
人主惟说其言辩,高其才智,而不议其归,鲜有不为动摇者。
今陛下既知其小人矣,确然不惑,无使得于庙堂之正议,臣将见其术穷矣。
臣伏读圣策曰:「谓了官事为痴,履忠信为拙,以括囊为至计,以首鼠为圆机,如此则国家何望焉」!
臣有以见陛下别白邪正,卓然不惑也。
臣尝论之:惟天下之大人,为能立天下之正论;
惟天下之小人,为能败天下之正论。
非正论之可毁也,事不自己,而疾它人之有成也。
盖尝闻之秦穆公,「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
曰是能保我子孙黎民者。
至于嫉人之技而不乐,闻人之彦圣而违之,而以之保子孙黎民,则不免于殆焉。
呜呼!
此千古不易之论也。
今请因陛下之问,而极言其故。
夫谓「了官事为痴」者,幸人无成之人也;
谓「履忠信为拙」者,天资巧诈之人也;
「以括囊为至计」者,不恤国事之人也;
「以首鼠为圆机」者,左右反覆之人也。
何谓幸人无成之人?
国家设令,有功则有赏,有罪则有刑。
天下之贤遭逢大有为之君,趋事赴功,夙夜不怠。
彼见其然也,则为朝廷必将有以旌其劳,而天下亦皆谓其为能人。
自视缺然,虑其进而我不逮也,则先为不伟之论,曰是痴人也。
既以自解,又且幸其人之惑我言,信而自殆,弃其前修,亦与我均耳。
故曰:谓了官事为痴者,幸人无成之人也。
何谓天资巧诈之人?
臣闻水火不并用,薰莸不同器。
天下之理,有善有恶,善者天地鬼神知福之,不善者天地鬼神亦知祸之,而况人乎!
故夫巧诈之人,以己之所为必有所不快于人也,又况乎忠信之人,以其忠信而形吾巧诈也,则曰是拙人也。
既以自快其一时俊放之流,且冀其有以欺世俗也。
故曰:谓履忠信为拙者,天资巧诈之人也。
何谓不恤国事之人?
有二焉:一曰全身之人,二曰无才之人。
天下之言,有合有否,合则利,否则害。
利害者,人主听群臣之柄也。
今夫人言而利害未知也,是以不敢有所言。
有人于此入不善之言,触不测之刑,则相指为戒;
至于善言受赏者,又从而嫉之,全身者唱之,不才者和之,以自晦于清议,而谓为得策。
曷若辞人之禄而使贤者居之也!
故曰:以括囊为至计者,不恤国事之人也。
何谓左右反覆之人?
臣闻好富贵而恶贫贱,天下之情一也。
夫全身之人,与不才之人,既以括囊不与议论矣。
犹有侥倖富贵之人,欲扬声言事则不敢决,欲缄口不言则不足进。
于是持不可指之论,以左右人主之心。
言合则蒙其福,不合则罹其害,视方正之臣,甘心殊科而无愧。
故曰:以首鼠为圆机者,左右反覆之人也。
今朝廷清明,法令备具,而邪人不利,犹扇为四者之说,宜陛下谓其无望于尔也。
臣愿尊其所闻,每进一人,惟其痴,惟其拙;
退一人,惟其至计,惟其圆机。
则天下之士,庶乎稍知向方矣。
臣伏读圣策曰:「子大夫读先圣之书,通当世之务,其为究复何洒濯可以革旧俗,何陶冶可以成美化,明著于篇,副朕虚伫」。
臣有以见陛下博听群臣之言,欲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也。
臣闻人心无常,惟上所化。
盘庚都,民咨胥怨,上至百官族姓,议及朝廷,若鬨然而起。
盘庚不诛而明告之,终之天下咸服,商室中兴。
今小惠相先,肆为四者之说,而陛下所以询及臣等,谓洒濯革旧习,陶冶成美化。
陛下真得盘庚之用心矣!
顾臣何说,以处于此!
尝读《易》至《咸》曰:「咸,感也。
天地感而万物化生」。
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
德之至于感人也难,德至于感人心,则天下能事毕矣。
然受之以常,何也?
曰:天下之事,未可遽革者也。
革之以骤,其变必速;
革之以渐,其持必久。
故曰:天地之道常久而不已也。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
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今陛下推至诚以待天下,所以感其心者至矣。
诚于进人之际,惟其痴、拙,不惟深计、圆机者,持之既久,金石可动,况士大夫必有心腹肾肠,何自不洗濯,为上所命,而自弃于浮薄之域哉!
傥犹不悛,陛下赫然震怒,治其尤者一人,夫谁敢不服!
臣非敢劝陛下用刑也,顾势有所不得已而必致于是耳!
陛下既策之以此,又于其终诏之曰:「且以观子大夫入官之志」。
臣有以见陛下欲以名节励臣等也。
臣闻不能爱身者,不可言忘身;
不能忘身者,不可以言事君。
自古人臣皆知名节之为美,而不忠不正之可疾也。
然一旦持保禄位,丧失本心而不觉者,其患初起于能不爱其身。
是故以之耽耽于富贵,而不能以自脱偃然,日以为爱身之至矣。
而不知爱身之至者,非富贵利禄之谓,而名节之谓也。
人臣知此,然后可以事君父,言忠孝矣。
今陛下起草野之臣而爵禄之,大恩至德,夫何以加!
况又训戒明切如此,人非木石,孰不忘身以事陛下!
此又非独臣而然也。
凡陛下之所以策臣者,臣得条陈于前矣。
然尚存私忧过计者,虑陛下尊所闻之不坚也。
臣请申言之:夫天下之事,未有不可为者也,为之必成,行之必至,不成不至,必有害之而中变者。
是以古之明王将有为也,必先观天下之势而逆为之谋。
谋之既臧,则又固执之,以要其成,而不牵于众人之多言。
陛下今已知群言是非之所在矣,异时或有言今之痴者为真痴,今之拙者为真拙,今之深计者为有德,今之圆机者为有谋,而陛下疑焉。
虽圣主在上,群臣辅佐,不敢谓安静之福如今日也。
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虽万无此理,然不言则无以尽臣之忠。
臣不胜拳拳。
进两朝圣范劄子 其三 圣范三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四
臣观自古兴王之君,必有辅弼之臣起而为之谋。
太祖皇帝神武英略,运天下有馀智,既受周禅,即其旧相范质等而用之,不少疑焉,盖前古未之有也。
等练习朝廷故事,沉厚精审,太祖初得大器,则与之共持而守之,人心不惊,天下自定。
相踰年,奏疏曰:「宰相者以举贤为本职,以掩善为不忠。
吕馀庆、赵普富有时才,精通治道,每因款接,备见公忠,是宜受以台司,俾申才用」。
太祖嘉纳其言。
后二年,等罢政,遂相赵普,于是大谋大虑,得参之。
普初以吏道闻,寡学术,太祖每劝以读书,由是手不释卷。
君臣之间,讲学求治,汲汲如此。
独相凡十年,沉毅果断,以天下为己任,故太祖尝叱雷德骧曰:「鼎尚有耳,赵普,吾之社稷臣也」。
其后凡再相太宗
一日奏疏荐张齐贤,曰:「防微虑远,必资通变之才;
定难扶危,宜退谄谀之辈。
即今同僚共事,无非谨畏清廉,唯于献替之时,并执谦恭之礼,稍存缄默,宁济急须?
张齐贤顷年特受圣知,升于密地,公私识者,咸谓当才。
岁月未多,出为外任,向来微有传闻,或云奏对过当。
凡言大事,须有悔尤,其如义士忠臣不顾身之利害。
齐贤如当重委,必立殊功」。
于是太宗复召齐贤枢密副使
之识虑深切盖如此也。
之再相也,与吕蒙正并命,而蒙正质厚宽简,不为党比,遇事敢言,甚推许之。
蒙正亦凡再相太宗
太宗尝欲选人使朔方,蒙正退以名上,太宗不许;
他日又问,复以前所选对,复不许;
他日又问益急,蒙正终不肯易其人。
太宗怒,投其奏于地曰:「何太执耶?
必为我易之」!
蒙正徐对曰:「臣非执,盖陛下未谅耳。
臣不欲用媚道妄随人主意以害国事」。
乃󲦤笏,俛而拾其书,徐怀之而下。
太宗退谓左右曰:「是翁气量我不如」!
已而卒用其人,号为称职。
方是时也,太宗可谓得任相之道矣。
蒙正后罢,遂相吕端
持重识大体,方奏事时,同列多异议,太宗一日内出手札曰:「自今中书事必经吕端参酌,乃得奏闻」。
其后真宗之立,不为王继恩等所变,则端之力也。
夫祖宗时,宰相之任遇如此。
赵普枢密升宰辅,出入三十馀年,未尝为其亲属求恩泽。
蒙正与端清净寡欲,号称贤相,当时无讥,后世不议。
君臣之美,两尽其极,此足以为法也。